“欢迎回来,景光,”当诸伏景光在玄关换鞋时,诸伏夫人这样说着,然后便又投入了晚饭的准备中:“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晚?”
“路上耽搁了一会儿,把外守叔叔送进了医院,我才回来的。”诸伏景光回答道,他走进了厨房:“要帮忙吗,妈妈?”
“不用哦,我还忙得过来,景光真是个好孩子。”诸伏夫人欣慰的夸了他,有些疑惑的道:“不过,外守先生怎么进了医院?他还是熬太久身体垮了吗?”
诸伏景光回想起那个黑发的女人,那个明明姓唐泽却又说她叫加贺弥生的警官,他于是含糊其辞的道:“是被人袭击了,我刚好路过,所以报了警,叫了救护车。”
“袭击?”诸伏夫人吃了一惊,她连忙放下手里的锅铲,将手在围裙上拭净,揽过他仔细的检查起来:“你有没有受伤?”
“并没有。”诸伏景光含笑抓住母亲的手,他并不想和母亲撒谎,于是问道:“一华还好吗?我上楼去看她。”
“我刚刚去给她换了药,感觉好很多,伤口已经有点结痂了。”提起这个,母亲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。
诸伏景光也心下一松,他笑了笑:“真的吗?太好了。那我上去看她。”
他打开房门,妹妹仍然和他离开时一样睡着,看到这样的情景,诸伏景光不由得露出一丝笑意,然而就在他准备为妹妹背后的伤口换药时,却突然停下了。
‘要去吃冰淇淋吗?’
‘你这人怎么从小就这样人小鬼大啊?’
‘这个男人,可是害死我全家的凶手’……
他顿了顿,又自嘲的笑了笑,她给他留下的印象实在是太过强烈,不然他怎么会在给妹妹换药时想起那位公安小姐。
他拆开纱布,仔细的看过去,伤口的确是快要愈合了,边缘露出浅浅的肉色,这样的恢复力的确骇人,毕竟当初一华被带回来的时候可是只剩一口气了,但他们是家人,诸伏景光不会为了这个觉得妹妹怪异,反而有些担忧,这样快的恢复速度是否是在压榨这具幼小身体里原本的潜能。
这个步骤他们家里任何一个人都做的很稔熟了,涂好药把纱布缠回去,随后诸伏景光给她掖好被子,又下了楼。
诸伏高明已经从医院赶回来了,他在门口换鞋,诸伏景光说了一声‘欢迎回来’,伸手去接过哥哥手里拎着的袋子。
母亲正放下话筒,对他们道:“你父亲说今天不回来吃了,我把外守先生的事和他说了以后,他觉得不安,还是想去医院看看,顺便还有一华转院的事,他去把病历带回来,要和医生谈谈,让我们先一起吃饭。”
两兄弟没有异议,于是帮母亲摆了碗筷,三个人坐下来。
“高明,”诸伏夫人一边给景光盛饭,一边关切的问:“我听敢助说,你们过几天要去夏令营,你怎么没有和我说呢?有什么需要妈妈为你准备的吗?尽管提出来,这可是难得的经历。”
“……不必了,母亲,”诸伏高明沉默了一瞬,然后道:“我已经请上原帮我请了假,我会留在家里。”
诸伏景光惊诧的看着哥哥,诸伏高明面上依旧一片平静,他什么也看不出。
“不去了?”诸伏夫人同样惊讶:“你不是期待了很久吗高明,之前那个孩子还来家里找你……”
“母亲,”诸伏高明叹了口气,他抬起头,认真的说:“我知道您想要让我参加这次春游,在去东京之前,但我作为兄长,实在没法抛下一华的情况,而且搬家的事已经很忙了,我不想再为了我的事让你们更加疲惫。”
“高明………”诸伏夫人捂住嘴,她抱住自己的两个孩子,忍不住眼泪还是落了下来。
这些日子的担忧,不安,疲倦,仿佛都一股脑的涌上来,让她泣不成声。
诸伏高明安慰的拍着母亲的背,温声道:“多亏了景光的福,我已经好好的和敢助他们告别过了(后果就是他现在脸上还留着一块淤青),安心下来吧母亲,我们都在你身边,一华也会好起来的。”
诸伏夫人在哭泣中勉强的点了点头。
真的会好起来吗?诸伏高明也无法确定。
景光是不知道的,但他却知道,妹妹脑部的创伤是极为严重的,虽然比高烧不退的外守有理好一些,但醒来的可能性也不大,尽管醒来会变成什么样子也尚未可知,但他现在也只能为妹妹祈祷,并且帮助父母加快去东京就医的速度。
但还是会忍不住想——
如果一生都治不好了呢?
他不该想这样丧气的话。
想到这里,诸伏高明拍了拍母亲的肩,虽然还是个少年,但已经很有大人的沉稳风范:“先吃饭吧,母亲。”
于是三个人一起默默地吃了晚饭,诸伏夫人继续清点家里的东西,高明上楼整理课业,暂时比较宽松的景光跑上跑下,帮助妈妈陈列。
直到十点多的时候,诸伏老师才回到家。
诸伏夫人把饭菜给他热好,一边道:“怎么样呢,外守先生的伤?”
诸伏老师有些愁容的道:“也不是很严重,不过恐怕短时间内是卧床不起了。我遇到上次找到一华的那位警官了,他和我打了招呼,问我外守先生有没有仇人之类的话,似乎是对方很像专业人士的手法,所以看起来出血量很大,非常吓人。我想主要还是精神上的问题吧,外守先生惊惧的不轻。”
诸伏夫人听到这话也不由得叹气:“到底是谁呢?我看他平常也没有和谁结仇,而且又是这个时候,女儿还在……”
也许是自己的女儿也遭遇了不幸,诸伏一家难免的对外守一多了些关注,不过到底是点头之交,诸伏老师和妻子说了他替外守一垫了医药费的事,妻子表达了赞同后,两个人就转移了话题,聊起了病历的事。
“我已经联系好了,”诸伏老师高兴的说:“医生真是个好人,给我们推荐了他在东京的同期,据说对这方面很有研究,他已经把病历发过去了,打好了招呼,那边也表示可以接收,只等我们过去了,我想一华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。”
“真的吗?”诸伏夫人也很高兴,她连忙道:“家里的存款我今天已经去取出来了,贵重物品也在打包,不过老公,搬家公司还得你来联系,我打了电话,但他们说了什么我完全没有搞懂。”
诸伏老师乐呵呵的答应着,正在这时景光也给父亲端来了汤,他揉了揉小儿子的头,欣慰的道:“景光,真是长大了。”
“父亲,”诸伏高明也走了过来,把档案夹放在桌子上:“我今天去学校把档案取回来了。”
诸伏老师感慨万千的也拍拍他的肩:“我听说了你夏令营的事,高明,其实你可以去的,那天我也在家。”
“不了,父亲,”诸伏高明继续道:“我已经请好了假,而且我已经和两位同学约好要去把学校的东西收拾一下带回来。”
诸伏老师知道他心意已决,也就不再劝说什么了。
一家人又度过了忙碌的两周,最终搬家的日子定在了下个月初。
那天是很平常的一天,早上诸伏老师照常去了学校工作,顺便去拿自己的调职档案回来,他们后天就要搬家去东京,家里大大小小的东西几乎都被打包起来了,有的装箱,有的用袋子扎起来,诸伏夫人忙碌了一天清点它们的数量,填在搬家公司给的表格上,已经转好学籍的景光留在家里帮助妈妈整理和照顾妹妹,而长子高明则去了学校拿书本。
晚上的时候,诸伏老师准时回到了家,诸伏夫人也做好了饭菜,不过因为诸伏高明被朋友的家长挽留,晚饭他并没有回来。
一家人坐下来开始吃晚饭,诸伏老师讲着调职的事。
“已经准备就绪了,”他一边给妻子夹菜一边道:“那家学校距离医院不算太近,不过我打听过了,附近有家诊所的,一华的情况已经稳定了不少,我想应该没问题。”
妻子含笑听着:“诶,是吗?这样可以吗?”
“据说是高材生呢,那个诊所的医生,而且他家也有女儿,”他接过妻子放下的汤碗,送到了厨房去:“也许能给你也介绍个事做。”
“一华还没有好之前我可不想离开她,”诸伏夫人担忧的说:“怎么找事情呢?”
“也许可以和人家学习一下……啊,”他刚归座,外面就响起了敲门声:“都这么晚了,是谁啊?”
诸伏夫人回头看了看门口的鞋柜:“我记得高明带了钥匙走的。老公,去看看吧,也许是学校的人找你有事。”
于是诸伏老师起身向门口走去。
“景光,再吃一口吧。”诸伏夫人没太在意,她又给诸伏景光夹了一筷子烤鳗鱼。
直到门口传来争吵声,才让这对母子惊讶的回望,诸伏老师并不是会很轻易和别人起争执的性格,但他的话音里明显带了怒气,这不寻常的声音让诸伏夫人不安起来,她下意识的放下筷子想要站起来去劝劝丈夫。
然而就在这时,门口却突然传来了惨叫声,隐隐听到诸伏老师的质问“你要做什么……你冷静点……不在………”,但很快一切就归于沉寂。
诸伏夫人本能的察觉不对,她下意识的丢下一切,抱起自己的幼子就往里面跑,她要去自己的小女儿身边。
当打开房门的时候诸伏一华仍在沉睡,她最近的状况已经好了很多,几乎没有什么管子了,只连接了一个氧气罩和点滴。
诸伏夫人动作匆忙但仍然尽可能放轻的把它们解开,先把景光藏进柜子里,随后又把小女儿抱起来,塞进幼子的怀里。
“景光,无论发生什么事,都不许出来,”她抚摸着幼子的鬓发,在他惊惧的眼神下拉上了柜门,只留下话尾的余音:“还有,一定要保护好妹妹,不可以放开她。”
就是这样的声音……诸伏景光搂紧妹妹,尽管他的身体也在瑟瑟发抖,他听着外面的声音,听着母亲的喊声,但很快一切都归于不见底的沉默漩涡。
不可以出声,他紧紧的捂住自己的嘴,绝对不可以。
脚步声缓慢的挪动着,与此同时还有粗重的喘息,仿佛有人正拖着脚步接近,而浓重的铁锈味几乎是铺天盖地的覆盖过来,像一张蜘蛛的网,黏住飞虫的翅膀。
诸伏景光睁大了双眼,泪水无从控制的留下来,又被他忙不迭的擦掉,他想要看清那个人,但首先撞入眼帘的是沾满了血的刀。
妈妈倒在门口,鲜血像是一条小河,蜿蜿蜒蜒的流淌着,浸透昨晚他们一起叠的纸船,白色的帆船浮起来,又被濡湿,沉重的折弯,沉下去。
他就想要叫出声,可却又什么声音都发不出,想要闭上眼睛也做不到,只能紧紧的抱着妹妹,即是保护她,也在汲取温暖,他祈祷着高明哥快点回来,却又恐惧他也会撞上这个人。
对方一步步走进,他们却退无可退,只有蜷缩起身体抵着墙壁,那人低哼着不成调子的曲子,里面掺杂着嘶哑的喘息和低咳:“已经没事了……可以出来了………没事的,不管怎样我都会保护你的…没事的……”
他走近了这里,似乎因为鞋底沾满了血迹而不慎滑了一下,为了避免倒下撞在了柜门上,诸伏景光随着这动静不由得浑身一颤,猛地转过身背对着柜门,把妹妹护在身下。
没事的。他想。如果能……
“没事的,”声音因为太久没有说话已经变得低不可闻,但在这完全寂静的空间里却分外清晰,诸伏景光猛地低下头,沾满泪水的眼睛对上与他同样的蓝,那双冰凉的、布满针孔的手落在他的脸颊上,一点点蹭掉泪水:“没事的,哥哥。”
没有人会死。她说。我发誓。
不可以出声啊一华。他慌乱的摇头,脚步声已经停住了。不能不能,会……
“我最讨厌脏兮兮的爸爸了,”她发出了这样幼稚的、娇气的甚至有点撒娇耍赖的声音,脸上的脸色却一片冷凝,她伸出双手捂住了哥哥的眼睛,从柜子的缝隙里,那双血红的眼睛紧盯着他们:“我不会原谅爸爸。”
柜子在砰砰的动着,因为紧贴在柜子上的那个人神经质的颤抖,那双眼睛像是饿狼。
哪怕是我也会害怕。她想,但她神色温和的注视着被自己蒙住眼睛的男孩,嘴角溢出鲜血。可是,看到哥哥,我就不会再怕了。
“为什么会和你爸爸吵架?”诸伏一华望着窗外的飞逝的景色,似乎百无聊赖的随口问道。
扎着麻花辫的女孩子哼了一声:“因为他又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,完全不会照顾自己!我根本不想要什么裙子啦,看到爸爸这样我好难过,所以就说,‘绝对不要原谅爸爸’了!”
柜门外的脚步怯懦的后退,几近慌乱的绕着柜子转着,却又不敢直接打开,用各种软的语气哄着。
他想要他的女儿丢失的灵魂和他回家。
已经没有人能阻拦我们了。他欣喜的邀功。爸爸已经把一切都处理好啦,所有人都不能阻挡我们回家,你出来吧,有理,回来吧。
诸伏一华一言不发,她低下头,探进哥哥的口袋,那里有一把枪,警用左轮。
但她握住了枪,最后又放开。
手枪在她手中化成了纸船。
她不再动了,兄妹两人蜷缩在这个小小的角落里,四周都寂静下来,黑色的幕布像一席被子笼罩下来。
在无边的寂静,恐惧,悲伤里,这天上还有许多星星。
他们在这片星空里睡着了。
半个小时后,刺耳的警笛响彻了街区,不少人都惊愕的走出家门张望着。
急促的脚步冲上楼梯,直到门口才放缓。
衣柜门被轻轻的拉开了,诸伏景光朦胧的睁开眼睛,下意识缩小的瞳孔里映入的是少年肃穆的脸色。
“景光,”诸伏高明一只手撑着衣柜,手上青筋突出,但语气依旧平静:“爸爸妈妈被袭击了,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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好,长野案,写完了,写的好煎熬………
前文说大一华给了景光一个东西,就是那个,不过景光不知道,这是只有小一华才能知道的事
所以拼命地醒过来了,在最关键的时候
警铃是主线一华按的,高明因为没有去夏令营回家提前了
下一章写写消失了好多章的论坛,并且准备去东京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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